门前渭水

故人长绝(保全if线)

预警:报社向!


        惊雷阵阵里,霏霏春雨不期而至,游学至获鹿附近的陆游也难得起了些许销魂之意,但他生性豪拓,此时不慌不忙,饮酒骑驴悠然而行,终是寻到了一处破败小院,院中植一株桃树,树下野草孤坟,枝上胭脂着雨。

        陆游先去把自家驴子栓住了,又到坟前,借着雨水的冲刷,勉强瞧见了石碑上浮皮潦草的“父曲讳■之墓”,似是仓促雕刻而成,名已斑驳唯余姓氏。陆游认真敛衽施礼:“山阴陆游,借此地避雨,因有叨扰,望主人家莫怪。”这才向厢房走去,却并不推门进屋,只在檐下伫立,又伸手去接那蒙蒙细雨。回身时陆游忽而瞥见屋墙上似有残余字迹,好奇心起,拂拭掉浮尘,只见墨色已近乎消褪。陆游勉力辨认,也只得残句:“将军百战身名裂,向河梁,回首万里,故人长绝。”书颇奇伟,倒是甚合陆游的喜好,又仔细去寻题跋:“端……书于建炎……十三年,悲吴……晋卿身死,赋词以怀之——” 

        雨声转疏,燕斜莺语,闲花落地,陆游却再无之前闲适之态,整个人宛如雕像,僵在了屋檐下。曲、端——曲端!这处残败院落竟是镇戎郡王野居之所?陆游顷刻想到先帝与胡愔在建炎十年的那场风波亭密谋,再看向院中荒凉坟茔,顿觉五味杂陈,心绪纷乱。先帝之“初”已不可考,然则莫须有一出,构陷之风遂蔚然大盛。

        中兴王业万夫雄,天日何销武士功?

        收复两河后,先帝以心哀民生艰难为由,亲手书警十八王,其后短短数年内晋王投河身死,秦王急病而薨,韩王咯血而亡,魏王复燕云后不知所踪,齐王出海不返,鲁王自归梁山泊,邢王遁于太行山,最后竟连静塞郡王也被幽禁于后宫。赵家天子,心性何其凉薄?莫说生前复疆拓土百战余生之功业,就连身后名都被剥夺毁弃于如刀笔墨,天下人始知先帝之苛远甚于太祖太宗矣!至于镇戎郡王,邸报称其上书指斥乘舆后辞官归隐田野,后因醉酒跌入太平河而死,如今看来,此言恐怕不尽为实。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联想到镇戎郡王死后,其亲信统制张中孚随之自缢,曲家大郎悲恸而绝,养子夏侯宁与幼子曲之绩则自此失踪,不两年,接管了御营骑军的德顺郡王刘锜亦愤懑而终。如此巧合,镇戎郡王真的是酒后不慎落水而死的吗?那为何不归葬故乡?凛凛河中骨,不共白云还。太平河,太平,太平!陆游打了个冷颤,神情恍惚的来到院子里,不愿再去深想。身后败牖破垣,蛛网织窗,身前天日共曜,山桃堆红。或许,该去关西走一趟,陆游心中蓦然一动。

        动身之前,陆游到底是心中怅惋,去买了黄纸祭品,又把坟周野草仔细清理了,酹酒一杯洒落黄土:“郡王遗我半阙残词,游当以词谢之,以酬英雄。”随后取下佩剑,舞而慨歌:“壮岁从戎,曾是气吞残虏。阵云高、狼烟夜举。朱颜青鬓,拥雕戈西戍。笑儒冠、自来多误。功名梦断,却筑茅舍获鹿。漫悲歌、伤怀吊古。陌草无际,望秦关何处。叹流年、又成虚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远处山坡上,曾是夏侯远的埋身之地,也是赵不凡和其他无数宋军的埋身之地。风波亭之事后,众王一夕数惊,朝野上下噤若寒蝉,有意无意中竟是把获鹿一战死去将士们的身后事都给遗忘了。也只有年年春来时,这座山坡顽强的开出遍野山花,与桃李共争春光。

        远远望着那一树繁花下的旧坟与舞剑文人的背影,夏侯宁叹了一口气,到底还是出声提醒:“二郎,该走了,我们在此停留太久,怕是会惹来皇城司的耳目,你是故将军留下的唯一血脉,若是被有心人瞧见了,不光二郎性命难保,小吴都统这些年的隐忍筹划怕也要横生波折。”夏侯宁说到这,心头一梗,几乎说不下去,只勉力催促:“走吧……若大事成,总有一天、总有一天,我们能堂堂正正的来此祭拜。到那时,我们送都统回故乡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曲之绩也是含恨忍泪,压抑着从喉咙里挤出来泣血之言:“恨君王一念之差,致吾父刑诛之横被,此冤当山河共鉴之!”

        阵阵蹄声西去,草青尘扬,冷烟残照里,有人频频回头,有马嘶鸣不已。

        满身血泪与尘埃,劫后余生亦可哀。

        风雨梨花寒食过,几家坟上子孙来?

        越年,黄河水灾,南下夺淮。一位曾经跟随先帝治理黄河的水部老吏伏地恸哭,高呼:“十年之功,毁于一蛋;所得沃野,一朝全休!” 忧愤之下,吐血数升。数月后,被征发修治黄河的民夫从某处河底挖出来一座石碑,乃是先帝晚年颇悔书警十八王之事,遂勒石罪己,却不知为何此碑并未光明正大的立于道祖庙,而是沉于黄河。罪己碑被发现后,又有陆陆续续的流言从宫中传出来,说是先帝为初作俑者,无力约束构陷之风,幽禁静塞郡王实为保全之举,静塞郡王死后先帝随之病重,驾崩前更是反复念叨十八王的名字。天下人闻此,多叹息感怀,唯有一吴中文士不以为然,做词以刺之:“岂是功成身合死,可怜事去言难赎”,座中皆为之侧目,唯山阴陆游良久嗟然。

        后又有韩姓栾城人因苦河役,假借秦王之名举义旗,天下大乱,烽烟数起,蒙古二部兵临雁门,高丽再起不臣之心。趁朝廷精锐忙于四处平叛征战,奉国军节度使吴璘公然不听调遣,拥兵十万于秦晋;绥德郡王李世辅以数万轻骑塞横山,割据宁夏。一夜之间,关陕以西非朝廷所有。曾经贤明的君王转瞬堕落于权力,曾经忠勇的将军隐忍筹谋于分鼎。天道曲如弓,以时光为箭,瞄准的却是人心。

        历史偏出故道,绕了一个圈,又固执的回到原本的轨迹,一如到底还是向南侵夺了淮流的黄河。但那日夜奔涌的东流之水,淘不尽英雄。



ps

1.ooc的胡寅就是胡愔,愔为心暗。

2.曲端历史上可考据到的有两个儿子,曲之傅、曲之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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